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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 一份思念而已

25

 

从望志路到霞飞路距离六个街口,在一个小街角有一幢独栋小楼。小楼门前离着向左转倒是有一盏昏黄的街灯,对面是另一幢住着好几家的小洋楼。陆风在楼下停好车,对上了门牌号,望志路六号。陆风站在了门口阶梯上站着,门头小黄灯闪烁时对面小洋房里的一个老头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走到陆风面前,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借条,递给了陆风。

 

上面写着欠条,借款者是明楼,陆风认得出明楼的签章。

 

“欠款壹拾贰元二毛二角。”明楼白纸黑字写着,陆风心悦诚服地掏出那十二块二毛二,交给了老头。

 

“小先生,代我向明长官问好。客人已经进去了。这是钥匙。”老头递给陆风一个木盒子,里头是一串钥匙,很明显那就是这幢小楼的钥匙,至于他说的客人,陆风或许还没放在心上。那人撕掉欠条后就离开,身影消失在对面的小楼里。

 

他咔嚓打开了小洋房的门,一推门就是一个隔档,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摆件,一副平时住人的样子。但是这里没有一张有明楼样子的照片,在几张发黄的相片面前,陆风在黑暗里注视着里面的人物。那是一个小孩,他认不出来是谁,但是从眼神里,他们似乎有着同样的境遇。房间里不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人住和没有人打扫,反而是干净整洁,颇有小明公馆的样子。里面的装潢是法式的,连桌面上的灯都被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有明氏的纹章。陆风走到灯前,拉开了灯,昏黄的灯照亮了一角的客厅,陆风呆呆地站在那里。

 

如果,如果明楼在。

 

他一定会先走到门口的地毯上蹭蹭鞋上的泥,然后由陆风帮他把鞋放到鞋架上,或许明楼还会让他把鞋撑拿出来。然后他自己脱下围巾,挂在进门的挂架上,帽子也是,大衣会让陆风帮他脱下来,放在有衣撑的衣架上。

 

“小风,把窗帘开开,泡杯茶吧。”

 

“楼哥,你要看书还是办公。”他会说。

 

“看书吧。晚上再办公。”明楼会说,陆风会问为什么,明楼会回答他以为他现在要和陆风一起看书,这样陆风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等到晚上陆风睡觉的时候,明楼再办公,这样没有人吵到他,他也可以放心干。

 

“楼哥,这么嫌弃我吗?”陆风很不好意思地垂下他的头,但是明楼站在门口,笑笑说他傻孩子。

 

明楼很高,在这小洋房里他上楼的时候还得低一下头,以沉重的步伐轰轰地上楼,路上也会被他踩得吱吱呀呀,陆风不会,陆风来去如风。明楼在楼下如果不认真听,或许都以为陆风在小花园外面。这幢洋房后面带一个能够停一辆车的小花园,这里的话或许陆风不知道,都是明楼在明镜去世后亲手栽种,一朵朵都鼓着一口难以咽下的气一般挂在成荫的栅栏上。

 

陆风不知道自己滴下一滴眼泪。他在想象明楼在这个地方的生活,只是另一半的心在提醒他,明楼现在既喝不上咖啡,也吃不到蛋糕,他现在被老三摁在地上灌潲水,为了他能活下来,为了极尽所能地羞辱他。陆风很安静,安静地流泪,安静地沉默地站在那里,然后看到那个放着扶手的椅子上,有两套崭新的衣服,一看尺寸,就一定是那回在百货大楼给陆风量身的时候做了的。这时候已经到了,还有一篮子汽水。

 

在一个纸包里,放着六个一打的青团。都硬了。

 

他记得他说的,他没吃过。

 

这些东西的旁边,还有一块表,和明楼手上的一模一样。陆风过去拿了那块表起来,时间调好了,比一般快五分钟。陆风几乎破防了,为什么自己每一步都被明楼算得清清楚楚,他抽泣了一声,把表和手里的那个地址小条握在心里。呜呜咽咽,他难过的不仅仅是现在明楼的境遇由他一手促成,他还难过自己说出了那些伤他最深的话,而这些话好像都是明楼有告诉过他该这么说,才能达到如何的效果,所以陆风就潜意识里说出了这些。

 

“行动进行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人可以保证明楼一定不会死。所以哭是没有用的,从小就告诉你,不是吗。”在楼上的“客人”在黑暗里说话,他以为陆风不知道他的存在,其实陆风听出来了,这个客人是自己最熟悉的人之一,不然他不可能毫无防备地在这里忆苦思甜。

 

“俞安爸,这就是你们的行动吗?您能不能告诉我,明楼到底是什么人啊。”陆风说,“他和我的家人有关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

 

“当年我第一次见明楼,我们约定下一次和二哥在明公馆见面之前,明楼把我带过来这里。他能够成为毒蛇,我也有出一份力。”王俞安一步步下楼,站在陆风的面前,伸出手握着陆风手里的表,指着说:“这款表只有三只,明楼如何都要把这一块表给你,那说明,你得到了他的认可,他必须要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来执行。”

 

“刺毒计划?”

 

“刺毒计划是我配合二哥用来引出明楼的,他毒蛇的身份已经暴露,老板和上面的人都要除掉他。”俞安说,他看着陆风的眼睛,在他点头之后,继续说了下去,“而你会在二哥来到上海的时候,执行刺毒计划,就是清除明楼。”

 

陆风不解了,他拧着眉头说:“他要我杀他?”他从大衣里掏出那一盒在医院拿到的阿司匹林,展示给王俞安看,王俞安看到后拿着两颗药看了一眼。分辨不出来两种药片的区别,俞安却说这有可能是明楼别的安排,但是他还猜不出来。

 

“绝对不能让明楼死了,他很重要。”王俞安说,他摸了一下陆风的头,说:“我辛苦了大半辈子,做了很多错事,谁也没有相信过,但唯独把你照顾大没有做错,唯独明楼我信了。就是像你一样,对他不明所以地就信了。”

 

“所以这?“

 


“刺毒计划,是由我们负责执行,你来主要把控,这是对你的考验。不仅是大老板要考验你,是军统上上下下,都在考验你。拿下毒蛇,你就是上海站的掌事人,你明白?”

 

“明白。”

 

“而我们,还要你同时执行一个行动。这是双线行动,是我以你的亲人的名义来给你布置这个行动的。”

 

“我们,我们?”

 

“你没有想错,你和我,我和明楼。你和明楼。”王俞安指着这一块表,说:“死间计划结束后,上海站毒字被遭受怀疑,不管是共党还是我们,都被严重破坏。而我,在死间计划后入驻上海,顶替了明家私人医生,我就是给你送药的王大夫。我的代号是砒霜,受上级嘱托,在上海待命。明楼和我见面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准备了这个行动。”

 

“你们,什么行动。”陆风一字字把王俞安的话刻在心里。

 

“猎毒”王俞安指着陆风手里表,说:“你的任务是清除毒蛇后,协助明楼撤离到上海圣乔治医院等待撤离命令!”

 

“他,他俩不拢共一人吗!?”陆风戴上了那块表,他的眼睛在表面上,痛苦的表情渐渐散去,变成惊讶无比的神情。

 

“那你和我相处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我有砒霜这个代号吧。”王俞安笑笑,然后握着陆风的手,在他的手掌心里写下CP两个字母。陆风当时就险些跪倒在地上,虽然他读过的书不多,但是起码在这些事情上他必须拎得清楚。“我知道,现在告诉你未免有些突然了,但是这个计划被明楼推进得太快了,不得不早一些告诉你了。”


如果陆风被教育得完全失去人性,那么他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也不会按照明楼的预期一样走到这间房子里。

 

“俞安爸,你,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陆风的眼里现在全是明楼跟他的点点滴滴。

 

“明楼说,你一定会来的。”

 

如果陆风不来,那一切就是顺理成章地让陆风成为鹰爪,明楼就是他上升之路上的第一块垫脚石。如果这个计划被熟悉明楼的人得知,那么没有一个了解明楼的人会相信他明楼会制订一个既没有第二套方案,还把主动权完全交给感性的一个计划。

 

为什么呢?因为那时候的上海已经是一座孤岛了,因为他明楼也是一座孤岛。如果他想离开这座孤岛,光是靠自己游是游不出去了,而陆风却扬起了帆那么心甘情愿地接明楼离开,或许是因为这是陆风见到的第一个在孤岛上的可怜人,又或许陆风本身就是一条流落海面的船,只有明楼可以为他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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