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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 一份思念而已

我要说什么呢,每回遇到动人的作品,我都显得特别词穷
笔者的文字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感觉就好像抚摸着什么;
以刚开始抚摸着原木,树皮的质感,磕磕碰碰,有种厚实,却还是柔软的,第二层的剥开树皮,很原生的自然的情感,清爽,尤其是读到那些下海捕鱼一般的文字的时候,感觉着实也是这样的;那么准确,准确又让人心酸;读到后面,那一种平静光明,其实我没有想到自己会眼眶湿润了,是的,那也许就是这样独特的人类本真的爱,最是打动人吧;全文流畅自然,上品。

37号:

明楼/黄志雄


无视时间线。我觉得本文应该叫《三生三世为你搞卫生》。很长一发完,有番外。


BGM:云图 - 韩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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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志雄敲门的时候,手里端着咖啡,脚边靠着拖把。他把咖啡轻轻放在明楼手边,为他的健康着想只加了小半包粗糖。老花眼使明楼受不住长时间的阅读,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越过那道金边看模糊的青年拖地。书房在这时候看起来有些眼熟了,阳光好像还是几十年前的阳光,人似乎也是几十年前的人。


他不得不承认,在卧底的那段黑暗时光里,他曾为了保持面具的新鲜与完整牺牲无辜的生命。山河破碎,每个男儿都是战士,当他自己都化为棋子,也就学会了落子时不要有半分不舍和疼惜。要天空,就不要爱惜羽毛,悲伤在此时此刻是懦弱的。


可他终究凡夫俗子,心底怎能没有不忍。他曾梦见青年通体发红,毛笔沾血为油彩为他描摹脸谱,曾梦见青年戴着笨拙的黑框眼镜,坐得笔直听他用法语讲课,也曾无数次梦见青年在出门前用力将他抱拥,他说“对不起。”,青年回答“我明白。I do.”




那段感情从字面意义上来看都像一颗深水炸弹,作为明楼一生当中最后一段罗曼蒂克,他和黄日跳相拥在表面波澜不起的海底,接一个足够惊天动地的吻。明楼常想,黄日跳才二十出头,比明台也就大几个月,他这样的名字,他这样的青年,应该在乡间追逐乱跑的兔子,在夏天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抓鱼,在冬天点炮仗,勇冲第一却吓得点不着。黄日跳对他的回应是良久的沉默,沉默之后红着眼眶抬起头,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抓鱼。




青年把他的一身功夫藏在松松垮垮的员工服下,他只是一个保洁小工,低眉顺眼,畏首畏尾,甚至还有些驼背。他会因为洗手间里一只蜘蛛而尖叫,会被工友调笑是个小娘们儿,直到某次被欺负的急了才高声嚷出来,原来是某个富家公子的小情人的表弟。可这又有什么呢,能在新政府办公厅当清洁工,背后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关系。


他像往常一样敲门,在明楼应允后推着车进去,办公室里连阿诚都不在,明楼正忙着处理一些文件,没有看他。问好之后他自顾自地开始拖地,明楼的视线贴着笔筒飘过去,看着黄日跳从沙发一点点打扫到书柜跟前,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小块地,战战兢兢。他不得不允许自己有一秒钟的分神,阳光中的青年演得熟练而投入,很可爱。


但只有一秒。黄日跳已经拖到他的书桌跟前了,明楼咳嗽一声,端起咖啡却又皱眉,把早已冷了的大半杯随手倒进黄日跳车边挂着的垃圾袋,嘱咐他让阿诚再倒一杯来。青年完成了明长官办公室的打扫巴不得赶紧离开,草草欠身就推着车出去了。


还有五分钟十一点半。黄日跳在内心数秒,却慢吞吞地把车推进休息室,路过的女秘书往他车上丢了个苹果核,他却像受了惊吓似的冲那人鞠躬,起身发现人早就走远了,又继续往休息室挪。多花了二十秒,他想着,把休息室落了锁。从垃圾袋的一片濡湿里夹出一张纸条,黄日跳用拇指迅速抚过明楼的留言,那人即使用了油笔,还刻意换了字迹,却依旧有锋利的笔锋。他背下任务,捋顺思路,把纸条卷好压在舌下。闹铃响,他下班,他生了肺病,是要去医院找那位苏医生的。






晚上他依旧和明楼碰面,在布置豪华的出租房里。粉色的帐子,刺绣的锦缎床旗,衣柜里还有一件真丝睡衣。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说这是明楼的恶趣味,明楼义正辞严,说这为爱情增添了一份戏剧性。黄日跳就笑他,你居然在一个装潢明显是为小情人设计的房子里说爱情二字,不料下一秒被爱人从背后拥过,“不要浪费时间。我还要在此时此地抱你。”


是时候了,夜深得很。他拉开房门,礼帽压得极低的男人进来,在关门的瞬间给了他一个法式热吻。明楼轻车熟路地顶开他的牙关,从舌下找到苏医生的密条,卷出来。他假装没有发现这是黄日跳为了博得他多一些亲昵的把戏,打开看过,烧了,又去吻青年的嘴。


“怕不怕。”


他放缓了速度,黄日跳有些跪不住了,被他一胳膊捞过腰紧紧箍在怀里。他还不想,很不想失去自己的青年,他不知道黄日跳如何在白天看到密条后仍能准确送达,又在这里等他来做最后的道别,虽然别无选择。那是他亲手书写的判决,黄日跳曾是他翅膀上最耀眼的羽毛,如今要因为他的远征硬生生地被磨损脱落。


“你呢,怕不怕。”


他知道黄日跳在哭,他将青年翻过来,恶狠狠地重新顶入。他不能吻,不能在青年身上留下痕迹,黄日跳擦去眼泪挺腰咬上他的肩头,在最后一刻紧紧攀附。他眼前是没有尽头的红,想要失声痛哭却不能够,手一扬,扯烂了明楼身后的帐幔,裂帛声凄厉到刺破心脏。


“怕。”


会怕,会想,永远不会忘。


“那我就不怕。”


你共我摩擦得不用害怕,分与合,都不必惊怕。


有一梦,便造多一梦,到死别都不觉任何阵痛。


他们没有再说话了。


黄日跳在凌晨离开,给了他一个拥抱。明楼吻他的眉,一声对不起如何都说不出口。他欠下的太多,如此则能足够,可他的青年却看着他的眼低笑出声。


“没关系,I do.”



我要在此时此地抱你,可这是1931的上海,罗曼蒂克终究要死,从此不必复生。








“明叔,中午炖排骨好吗?”


黄志雄打扫完了,正笑眯眯地靠在他桌前为他擦拭眼镜。明楼回了回神也笑了,嘱咐黄志雄记得去印度市场逛逛,中国菜的调料在法国实在不好买,不少只能从印度菜场里找。黄志雄早就对从哪里能买到正宗调料或替代品了如指掌,但明楼的叮咛他分外喜欢。明楼说话很慢,却不像很多老人一样含糊不清,牙口不好后说话只是声音轻缓了些,仍是一个字一个字咬清楚。单凭这个足够让他敬仰。




明楼看他将书房门轻轻带上,垂了眼摸了摸黄志雄拿过的眼镜。他记着对姐姐的承诺,在五零年的时候跟明诚一起回到法国。那小子支支吾吾地说认识了一个叫苏珊的女教师的时候他眼皮直跳,这次是再也没有理由拦着了。明诚搬到苏珊家里去,兄弟两人在同一所学校任教,回到家却就剩明楼一个了。苏珊几次邀请他过去一起住都被婉拒,阿诚笑他是老顽固,他说怕什么,你看今天夕阳别样红。


战后的巴黎在用飞速成长的方式忘却悲伤,他生活了十几年觉得再跟不上节奏,又搬到偏远一些的科西嘉岛去。明诚得知后给他打电话,说他过来一起住就会好很多,年纪大了还瞎折腾。明楼正在看海,淡淡回一句这里风景独好就挂了电话。


他选中科西嘉岛也有另一个原因,几个星期前明堂在法国的亲戚找到他,邀请他去科西嘉岛度假。他觉得主意不错,便决定索性迁居。那人是当地温州商会的会长,网络四通八达,没两日就找到了房子请他去住。


“还有啊,明叔,是这样。我们这儿有个孩子,本来是在法国外籍兵团服兵役,结果生病的时候坚持训练,受了伤,就给退回来了。这孩子做饭不错人也勤快懂事儿,您一个人住不太方便,我让他跟您一块儿,照顾照顾您。您看行吗?”


明楼本想说自己一人也行得通,停了停,最终还是服了老。


“孩子不闹吧?叫他来吧,我独自一个是有些闷。”


“放心吧。我跟他说一声,一会儿应该就到您那儿了。”





的确是,门铃很快就响了。


明楼打开门,在一片阳光里看到一张熟悉而年轻的脸。那个腰板笔直的青年冲他咧嘴一笑,放下箱子敬了个军礼。




“明叔你好,我叫黄志雄。”









番外。


明楼一生没有信教,但在黄志雄陪他度过的最后十年里都无比感激上帝。他走在夏天的尾声,黄志雄为他扇着扇子,他闭上眼,不久之后就看到黄日跳在郊区的水池里抓鱼,溅出来的水湿了自己的白衬衫。


“明楼!你三十五岁了还不会游泳吗!下来呀。”


他卷起袖子毫无顾忌地跳进那片晶莹。



送走明楼之后黄志雄为他举办了相当安静的葬礼。他将骨灰盒转交明堂的孩子,只留下明楼的一本相册,和他晚年日记的手稿。每年夏末他都会重新翻阅这两本书,纪念他一生之中最敬仰的人。


他的日子不算顺利,中餐馆生意起起落落,他有过温柔可人的女朋友,却在临近结婚之时分手。千禧年快要来了,他坐在生意冷清的餐馆门口,琢磨着自己年近四十却落得这步田地,以后要如何走下去。


“老板怎么能坐在店外喝酒呢?离圣诞还有两个月,空等都是没用的。”他抬起头就再也忘不了那双黝黑的眼睛,目光背后的笑意让他觉得有几分眼熟,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就见过。


“为我泡杯咖啡吧。”



黄志雄,在外乡挣扎半生,却在年近四十,婚姻失业全部破产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书店老板,在书架之间拥有了一方空间,煮咖啡,做一些中法小食,与这个一点儿都不知道害羞为何物的老板接吻。



“我叫天铭。”


“嗯?那你姓什么”


“没有姓。我是被一对法国夫妇收养的,名字是一位中文教师起的,没有姓。”


“…那你以后就跟为夫姓黄吧。”


在老板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跑去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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